一笑

一笑 陳立寰

科技公司上市及環球募資的時候，法務有一個有趣的任務，就是做工程師，財會，管理階層及輔導商間的溝通橋樑。前者講的是工程語言，後者講的是金融法規與商業語言， 甚或只說英文。這兩者之間要如何溝通呢? 

號稱交易所108 題， 是艱難的考試。每一回解題，大家都有類似的困惑與沮喪。就是在上市答題的過程中，面臨大量不同的思考模式。原來以為，設定為一邊觀戰的法務，如果沒有重大的法律爭議問題，應該是不會分配到題目的。這回相對的，也意外的，由於站在詮釋的角度，就更能夠用有條有理，清楚介紹這個公司的實力。

在好幾大型專案個月的夜夜加班中，我的工作，就是以交易所及輔導商看懂 的方式，協助公司的每個功能，回答上市或募資審核的風險分析問題，建立一個答標準題模式。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先完成回答的主旨，第二部分，解釋得到這項結論的邏輯。說明所依據的公司各種資料庫，分析用以支持結論的數據。第三部分， 則是統計報表。這樣的練習，一題復一題， 與各個功能的答題同事合作， 一起經歷上市、撰寫箇中版本的中英文公開說明書的真實過程。

此後，法務的我成為一個公司的數據的來源與分析的另類專家。不論是技術、 產能、 產量、品管、良率、產品週期、周轉率，各種財務比率，種種風險評估，改善建議，賦予工程師所面對的原始數據， 它們在財務、市場、金融上的意義。

在這種非常時期，其實公司是很容易受到外界的攻擊的。 阻撓公司上市或募資， 是當時沒有預想到的商業戰爭武器。此期間，智權訴訟、違反公平交易法的指控，都是常用的戰術。原來，學法律的，也需要有統計學101的觀念，各國通用會計制度的通盤了解， 平衡借貸，且能夠在壓縮至極短的時間之內，進入危機處理，找到正確的答辯， 扳回局勢。

其中的基本問題，包括如何用簡易近人的語言說明，對於產能的應用，現有的產品如何能夠最佳化， 技術的開發週期與產品量產之間的銜接， 複雜的晶圓廠的良率計算以及晶圓製造的流程簡介等等。每做完一題，功力就大增一些。尤其是，告訴學財經的人，晶圓製造，就如印郵票、印鈔票一樣。一張一張的網版印刷，而得到最後最佳精密的成果，利潤可期。 

參與上市申請約四個月內，終於答完所有的評估問題，裝箱訂好的答案，一箱一箱的送往交易所。還要記得當天去行天宮拜拜，找到好時辰，求取好運到呢。

文件都送件，點收後，交易所奉茶招待，問說尚缺申請費用繳費收據。 財務主管則掏出皮夾， 以為是繳表格規費。我是工作人員，站在會議室門外。董事長冷靜地看了我一眼，說法務正在去拿。 我走出來，詢問輔導商申請費是多少? 答案是二十萬呢。 我只好逢人借卡，但是，叫人忍禁不住的是，經詢問之下， 越大咖的主管，越沒帶現金與不帶卡，兩手空空呢。那一次，最後是由總務部門的人、送貨的司機、我，分頭領現金，各出三分之一，湊足了現金，繳費領據之後，完成申請。

 一陣混亂後， 交易所樓上有人下來，說請董事長及團隊，去樓上喝咖啡，並且說法務陳小姐一併請上樓。我們被帶領到樓上 ，寬敞的、有地毯及沙發的，大會議室裡面喝精緻骨磁杯的咖啡。秘書小姐， 台北 OL，也是台大法律的學妹，對我嫣然一笑說， 請進，陳董事長在裡面等妳呢。

過一場又一場的戰役後，我離開了那家公司， 其中有一個有趣的催化點。當時的新任主管問我說， 你的 MBA學位，是好幾年前取得的。應該已經過期了吧? 我也有想，多年後，是不是該回去問這位主管，他當年所獲得的交大第一屆EMBA學位，是否也同樣過期，不堪用了呢。似乎應該感謝他的對所帶領的員工團隊的不信任，讓我有勇氣，一笑往前走。

離職那天， 我去跟董事長告辭， 說起當年共同甘苦種種， 我們釋懷大笑。約定他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