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噸重的思念

七噸重的思念 陳立寰

父親離世後, 台北投資的公寓賣了。交割的時候,因為家人們都不能回來,又需要將房子清空,我和姐姐便自願支援,幫忙處理搬家一事。

我的姐姐是篤信四大皆空的。叫兩輛垃圾車來,全部當廢棄物就可以了。 我是捨不得與念舊的人,就早一步先到了弟弟的房子, 將整牆的書冊裝箱,將父母親收集的各種紀念品裝箱,廚房的廚具篩選完畢,牆上的字畫,也全部拆下搬去弟弟家。 還靠清華的一些學生,剛好去台北需要地方住,正好借力搬運。沒辦法留的,找了一家搬家公司,用兩台3噸半的卡車,搬了兩天。我告訴卡車司機說, 這都是搶救下來的物資,棄之可惜,正愁著去處,先搬去新竹。

搬運團隊問說,要不要捐到尖石鄉的山裡面給神父分配?那時候,正是桃芝颱風過後,重創尖石,有一陣子,交通斷絕,靠直升機補給。我家窗外,每天有幾班各種顏色的直升機經過。很多鄉民的家具、衣物,電器都泡水或飄走了。 我也覺得何樂不為,包括很好的質料的舊衣服,被褥,也都一併捐出了。這幾位神父的好友,於是決定只收我半價運費。

老神父說,沙發他不要。因為鄉民住家床都沒有,誰家放得下呢。六張床組、床單、廚房的東西、電器、山上潮寒老人家需要的電暖器,倒是覺得非常的實用。也都捐出了。其他的電腦、電玩、音響,也一概拒收, 要用電池的也婉拒,電是要用錢的。神父很清楚鄉民的經濟節据。如果有更多床板,毛毯,倒是更歡迎。一式九件的麻將桌椅、高爾夫球具,也被拒收了。擁有這樣的奢侈品,而遭拒絕,是一個令人謙卑的過程。

除了一組雕花桌椅,各式花瓶、小鐘、史博館的縷花鼓凳,幾隻立燈,我留下一支老舊的湯碗, 質地極為粗糙,是小時候飯桌上的必備物,現在只有在懷舊餐館裡當架飾的那種。還有一把印有中國國際商銀的木筷子。

最後,剩下客廳裡面,一座八尺寬整面牆的電視櫃,是好木頭量身訂做,也需要拆走。搬家公司是有能力拆裝,我也願意將它捐到山裡面,送給尖石鄉山上的天主堂。

到了山下,大家合力由石梯小徑把東西扛上山才發現小小的教堂,根本擺不下這龐然大物。神父很高興的說,他有一個工作坊在附近,正好適合來擺設作品。

我好奇的問說,是什麼作品呢? 原來,那是一個彩繪玻璃的工作坊。

數年前, 教堂裡的神父到比利時去募捐。教堂沒有多餘的物資,反而說,信奉的人越來越少,教堂將要拆除了。願意將教堂建築上面, 多片美麗的彩繪玻璃,包括各種聖徒福音的彩繪玻璃捐贈出來, 送到台灣。因此,也就在尖石鄉的山上進行修復,至少,新竹還有一些吹製切割玻璃的老師傅。

那麼小的一個教堂, 沙發都放不下,怎麼可能有安置那些美麗的彩繪玻璃的牆面呢? 只得將彩繪玻璃在修復後,加上的原住民傳統的顏色的邊框,裝在台北的聖家堂。我記得那教堂的彩繪玻璃,投下無比莊嚴美麗的光影。


百年彩繪鑲嵌玻璃wiki:


台北市聖家堂彩繪玻璃在2000年12月鑲嵌於教堂,彩繪玻璃是經十九世紀法國藝術家李維克依據聖經中的故事去繪製出來的,教堂中十八座的彩繪玻璃是來自比利時的耶穌會教堂,而此些玻璃從1878年就已在比利時耶穌會教堂中。在1998年時,因比利時教堂需要進行改建,而願意將這十八座彩繪玻璃轉贈,並在網路上發出訊息說明願意給條件符合且給予保管的教堂。 清泉天主堂的丁松青神父獲得此消息後,與對方表達願意接收此些有百年歷史的彩繪玻璃,並獲得對方的同意,因而新竹清泉天主堂接收了這十八座彩繪玻璃,而經歷多年的彩繪玻璃送至於台灣後,出現部分損毀而經由丁松青神父半年的修護,使其回復原初的色彩。而後,經由義大利籍前聖家堂本堂神父王秉鈞推薦下送至聖家堂,鑲嵌至聖家堂玻璃上也由專業設計師及故宮博物院典藏技術人員技術指導進行裝置作業,丁松青神父也請泰雅青年來到聖家堂協助裝置工作,而聖家堂教會的各個團體及教友也為鑲嵌玻璃經費做出貢獻。"

有好幾年,我都想到尖石,山上的小小的天主堂,去尋找那個電視櫃,以及可能的美麗玻璃陳列。也曾在電視上看到,有人訪問神父及工作坊的藝術家。 大家在聽故事的時候,我卻是企盼著能看到那陳列藝術品的木作。 電視櫃書架離開了台北,卻在山裡發揮了更大的功用

我住在新竹,往東邊的窗戶看去,遠山裡就是雪山山脈大霸尖山庇護的尖石。日日可見,卻雲深不知處。 那裏悄悄隱藏著,我對娘家七噸重的思念。